一直覺得,山林解說員除了轉譯大自然的語言之外的第二義,即是讓人學會—聆聽。

羅氏鹽膚木、琉璃苣、黃尾鴝、假澤蘭、黑冠麻鷺……我永遠無法記得關於它們的事(也可能終將無緣見面),然而,我喜歡聽著這樣的事。解說員一如擅於鋪述古老寓言的典籍誦者正為了迢遙而來的朝聖者眾、娓娓道來某些宛如幻術般的字義。

這是圓恩的獨特能力(如「復仇者聯盟」一員)而讓人願意靠近(雖我未曾造訪梅峰卻始終將之視為固守於情緒大後方之修復再造場域—終有一日需前往之處)。多數時候,我們所欠缺的不是時間而是意願,太多限制與牽制,導致無法全面性地觀照,以致漸漸喪失了聆聽、相信與想像的能力…無論花、鳥、樹、木,自然裡的每一處細節彷如微觀之宇宙,當你靠近而感知、經驗、體會,皆能在其流動的生命狀態中,獲得巨大反思。

起身,離開。試著讓自己安靜下來。這是社會高速躍進與演化下我們日漸衰微的舊能力(好比克拉克肯特無法克服的氪星石),受困於現狀(久而久之成為更危險的「安於」現狀)而無法離去—或說害怕失去自己「起碼」擁有的。

記得過往某加班子夜,MSN對話視窗裡她最後拋來的訊息是:「偶爾離開城市一下…會讓你更好…」想著堅持在南投山區從事解說員工作的她是否已能遺忘城市的擁擠、易怒與不安。於是陷入在現實與奢冀之間斡旋的情緒裡(手邊仍是待校閱的稿件和錶面無法停滯的秒針)放任自己於某時某刻,像獨自穿越銀河軌道般神秘而寧謐,沒有時間軸線沒有空間稜線的牽擾。想像進入一全新之宇宙,真正的生活總在他方(並且手機訊號微弱,與昨日隔絕著)。

日後她問:「如果自城市遷居於此,你會想帶些什麼?」「我倒想丟下什麼耶,像電腦啦、時鐘啦、手機MP3信用卡那些…」因為山裡,沒有一處是相同的,萬事萬物依循時序變化,如同走入大自然拋出的謎題之中,每一步路皆像在尋找屬於彼此的解釋,一些些、一些些…繼而轉化為人與自然的共識,再也無需那些具有頻寬、刻度、限額之物。

我永遠記得某個低潮瞬刻撥話給了圓恩,她正好於玉山山口,準備開啟數日的山林旅途。電話另端傳來高海拔微濕的風聲,草葉像詩句般經過,「那你要開心喔。」她說。其實當時我沒有什麼想說的,卻已彷如觸及她身後龐大精微的生命景致,頓時感到情緒的轉折,時間的質地竟如此真切而清晰了起來,幾乎能聽見一朵花開的聲音,幾乎握住了風的線條…

 

未命名-2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katebook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