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始

因為參加登山社,用雙腳雙眼親身收納了臺灣山林的美好之因由,我暗暗決定日後能找一份在山裡的工作。即便一開始還不能達成這樣的目標,但寫作是充滿彈性的,不管什麼工作都能寫,然後,持續緩慢卻堅定地朝心中的想望前進。

一畢業我就前往位於南投縣仁愛鄉清境不遠處的博望新村擔任社區總體營造計畫的協助角色,不過年少輕狂,兩個月後因和老闆吵架辭了職。回到平地,暫且拾回國中至高中打工過的老本行安親班,之前即已思索過,就算什麼工作都找不到,我還能當安親班的輔導老師,當生命中有這樣的「退路」時,你就更不會害怕嘗試了!不過安親班裡補習的行程,幾乎填滿孩子快樂童年每一小時的「現實」,當我在有機會第二次擔任由伍元和老師領軍的南北古道大縱走副領隊的職務後,就辭職了。這段在山裡兩個月的浸潤,更堅定了想在山裡工作的念頭。活動結束後雖又失業了三個月,卻在BBS上發現了一份福山植物園徵研究助理的廣告,興奮地寄出履歷,才發現徵求期限已截止,但最後我還是被錄取了,在那度過了十個月於山裡跋涉、進行永久樣區調查工作的充實生活。可以說,爬山所累積被賦予的能力一直在找工作與生命當中,幫了大忙。

然後我又失業了三個月。剛好福山的同事是臺大山地實驗農場(梅峰)擔任解說員的江秀真小姐(臺灣第一個爬上聖母峰的女生)的同學,當江小姐詢問有否興趣前往正缺一位解說員的梅峰工作時,不願意離開家鄉宜蘭的她,轉介了我這份工作。我當時根本不知道這個地方在哪裡?解說員又是怎樣的工作?就前往面試了,然後才發現這個農場的位置,就在我第一份工作的村莊上行兩公里的地方,不能說冥冥中我和這處所在極有緣份。

如果你曾失業過三個月之久,應該就能感受那種有工作的快樂和滿足,尤其,這真是太適合我的工作了。在山裡、可以和人分享、有時間讀書寫作……雖然一開始我先是拔了三個月的雜草,而「慢熟」的我,初來到農場工作時顯得自閉疏遠,也差不多在三個月後才流露本性。這是真正位處深山裡的工作,而我是在十一月中來到這處海拔2100公尺、氣溫比平地低上十多度的此地,一開始還真不太適應早晚的低溫!不過人的適應性是很強的,尤其是年輕的時候。我很快融入了環境,快樂無比地享受身為一個解說員的學習、挫折、困惑和成長,並發現這是一份學無止盡的工作!沒有道理可循,多好玩哪! 

2.

基本上二○○四年在台灣還未流行的「解說員」這份工作,剛開始幾乎接近童年時玩扮家家酒的氛圍,你被允許擁有許多時間學習、嘗試,再從中找出自己的方法和節奏。前三個月我除了跟隊即尾隨其他帶隊解說員後頭,以師徒制的方式,模仿、學習解說的技巧外。其餘時間除了訓練課之外,就是幫忙種花或在蘭蕨園裡拔草,剛開始新人的貢獻度不高,只能被分派去做這類耗時間、不需要什麼技巧卻很重要的事,但現在因為負責的工作較多,幾乎沒有時間做這件事了,反而懷念,所以後來也有解說員提起,當解說員最最快樂的日子是第一年,也有道理呢!但隨著時間的累積,我覺得快樂的程度和面相都是不同的!尤其很多時間都是獨自與自然相處著,讓還蠻習慣與自己相處的我,感到自在。

工作之外,也得花上許多時間看書,才有能力適切地翻譯大自然的語言,讓自己講出來的東西是正確可信賴又能觸動學員,而大自然是那麼的廣博,因此它是一份學無止盡的工作。差別只在於一開始你什麼都不會,追趕似地啃著各種知識,到後來有了些許既定的先備知識可以利用之後,反而有許多時間往自己有興趣的方向深入,並不斷修正表達的方式,及影響學員去關心環境,甚至付出行動的可能。後來發現,這份工作需求的對象其實和以往所認知到的「專業」並不相同,例如並沒有非要園藝系或森林系、生物系等背景的人才能勝任,而是需要非常多不同科系的人才投入,才能擁有不同看待事情的視角和觸發。但在當時來看,台灣文學系畢業非專業背景的我,必須耗費雙倍氣力,才能將一些基本的相關知識,先生吞活剝,再慢慢消化。有時當然會消化不良,但也影響了我之後想將自己消化過的東西寫出來分享的想法與做法。不過這部分只是強調知識面,後來我才逐漸發現,一個好的解說員,儘管擁有非常豐富的知識,若不會應用,又失卻分享的熱情,就不算是個好的解說員。有時候,那些最簡單平凡到容易被我們忽略遺忘的東西,往往才是最最珍貴而難以取代的。

剛開始我種花種得很慢,同事sama姐種了兩橫排(一排約十棵植物)了,我還在幫一棵植物挖洞,將植物從盆子取出,種下,又發現洞不夠深,再拿出來,重挖,種下,往復來回……然後sama姊又種好了一排。我有點沮喪及慌張,但她安慰我,以後妳就會變熟練的!當然現在,我已經回不去那種生澀,但每個階段都是很重要的!

新任的解說員,在跟隊的兩週後,經過考核,必須會帶當日兩小時的營隊,即可以介紹約20分鐘的梅峰四季簡報,讓學員較有概念,以及帶領學員繞梅峰主題園區一圈。一個月後,則要會帶領兩天一夜的營隊,內容包括漫步原始林、夜間觀察、早安賞鳥、園區導覽等等。當時仍舊沒有什麼制度,由外包的解說員們分別面試了兩次,中間間隔有一個月以上時間的我還沒經過考核,早就開始帶起當日隊了。等到面對考核時,覺得在道理上無法說服自己,而考核時,因過於緊張,講簡報時像在念條文,有一個解說員憤而離席,覺得我必須重考。我也真的又重考了一遍,卻發現自己收獲更多。所以後來覺得,每個人都是適合當解說員的,只要願意學習及努力,而開始的第一印象,其實並不一定具有決定性。

不過,在考核時,壓力真的非常大。因為必須面對一群比你專業上百倍的解說員,解說那些你從他們身上學來的東西,後來才逐漸理解重要的並非你說了什麼,而是態度和解說的技巧。況且每一次的學員都不同,因此帶來的挑戰與收獲也不同,這又是身為解說員角色最最有趣的地方每一次都不一樣!

有人說解說員幾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事實上,剛開始我是不斷追趕著知識,或被知識追趕。因為必須在短時間內吸收大量各層面知識的壓力下,幾乎和聯考沒啥兩樣,但比讀聯考的書時快樂而認真,因為那是你想念的,也用得到的。只是,幾乎應接不暇的,關於植物的書讀一讀,又得緊接著讀介紹昆蟲的書,昆蟲的書讀到一半,又換翻起觀星技巧……而排好的班表上,輪到要帶的學員有各種背景,遇到鳥會的,只好抱著鳥書緊急惡補;接著又要帶植物園志工,趕緊再大啃植物相關介紹……這樣來來回回地,讀了、記了、忘了、再讀的循環下,終於稍稍抵達了一種不再匆忙的境界,繼而另一階段於焉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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